蚁鸣_第6章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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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第6章 (第2/2页)

甜果、待他如父如母的二叔,死了。与他的爹娘一样,蝼蚁一般渺小仓促地死了。

    他浑身颤抖,泪如泉涌,无止无歇。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黑暗之中,突然响起一道不耐烦的声音:“小娃!你到底哭个甚!还没完没了是哇?”

    李肆昏昏沉沉地睁眼看去。只见自己身处一间地窖似的窄小洞窟。灯光摇曳,他被麻绳捆了手脚扔在角落。

    洞窟中央搁了一只浴桶,热气蒸腾之中,一个男人正在用木瓢舀水,搓着头发上的泥块。

    听见李肆坐起的声响,男人放下木瓢抬起头,水雾缭绕间露出一双精亮的眼睛。

    此人二十来岁年纪,五官英挺,轮廓锐利,目光灼灼,一对剑眉斜飞入凌乱披散的长发间,小麦色的肌肤水汽淋漓,像秋日雨后浴着金光的麦田。

    李肆愣愣地看着他,从未见过如此耀若骄阳的人物。

    男人眉头一皱,神情一凶,骄阳麦田的旖旎瞬间烟消云散!他操着河东口音骂道:“嘤嘤呜呜的,哭一炷香了!给老子闭嘴,再哭一拳给你捣扁!”

    李肆这才察觉到自己满面是泪,茫然地低下头在衣襟上蹭了蹭脸。

    男人见他终于没了声音,回过头去,不耐烦地又抓洗了几下头发,将木瓢扔开。房间里响起“哗啦啦”一阵激烈的水溢声,男人翻身从浴桶里出来,扯过一旁石榻上的一条破烂麻布,随意擦了擦身上水迹,系在腰间,赤足向李肆走来。

    李肆眼见一对饱满胸肌越来越近,终于记起他是先前拍晕自己的那虎匪,霎时满脸通红,往后缩了一缩。

    “你羞个甚!”男人好笑地骂他,“我有的你没有?”

    他作势去掀李肆衣襟,李肆忙不迭侧身避开。男人乐了一声,湿热的手顺势捏住李肆下巴,调戏民男似的,将他的脸掰了回来。

    “脸长得嫩生,个头倒是不小。你几岁了,长这么高?”

    李肆张了张嘴,虽比以前清醒些,仍不习惯多说话,好一会儿才道:“十九。”

    “都十九了咋还一脸小娃样?”男人嗤道,在李肆微生胡茬的下巴上摸了一摸,“还以为你不长胡子。”

    李肆难耐地别过脸,竭力避开他的手指,却还是被他紧紧捏住。

    男人又将他的脸拧向一边,看着他左耳下侧一排隐秘的刺字,念道:“龙……这甚么字?你是龙甚么军?”

    李肆抿着嘴不说话。男人乐了,撩起湿漉漉的长发,把自己的右脸颊给他看:“我有两个。”

    他脸颊侧下方有一道远比李肆更明显的刺字:振武。再将左手背翻给李肆看,虎口旁刺字:胜捷。

    煊国重文轻武,军人地位低下,待遇极差,逃军甚多。朝廷为防军人逃跑,一入伍就会在面部、手臂等明显部位刺上所属军号,世人蔑称“贼配军”。李肆所知,自己的“龙卫”是马军的军号之一,而男人脸上的“振武”是步军军号之一,都是常见军号。

    但是男人手背上的“胜捷”,却是相当特殊。

    李肆在二叔口中听说过:这是一支刚建制的新军,是南逃的佟太师所组的精锐。

    三个月前,枭国放出了南侵大煊的消息。煊军大帅佟太师奉命镇守魁原,与枭军和谈,被官家封了河北、河东宣抚使,有权调度在河北、河东地区的总计二十万禁军。他特意从各地禁军中挑选出了两万名骁勇,组成新军,号称“胜捷”。

    结果枭军来势汹汹,佟太师见势不对,和谈未果,一仗也没打,就扔下了魁原城,带着胜捷军南下回了京师。这支精兵现在已经护卫着太上官家离开京师,更加南下了。

    所属军队南去,此人却孤身在此。李肆惊疑地抬眼看男人,张了张嘴,迟疑地发出声音:“你……是逃军?”

    男人一下将李肆下巴甩开,在他脸上不轻不重地扇了一巴掌。“逃个屁!姓佟的老贼才是逃军!老贼挑了我作亲卫,要我护着他南逃,我半道上自己回来了!那驴尻沟子的狗东西,要不是没找着机会,定要捅他几刀!”

    李肆年纪小,脸皮嫩气,被他一扇就起了道红痕。他见状蹙起眉,拇指在那红痕上捻了两下,不自觉地想捻掉,又不自觉地缓和了口气,解释道:“胜捷军没有全部南下,有三千人留在了魁原。魁原撑到现在,全靠他们死守。莫将胜捷军与佟老贼混到一处,我们可不是跑路的孬种。”

    他又拍拍李肆脸道:“你呢,龙甚么军?一口官话,你是驻京师的吧?毛没长齐的小娃,为甚到这里来?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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